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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1章 (空,無內容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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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2章

禦史大夫先行出去,在門前一顆老樹下, 見到了等著的方拭非。對方遠遠作揖一拜, 並不上前。他全當作沒看見, 目不斜視地離開。

隨後王尚書也走出來, 方拭非走擡步上前。

王尚書在原地等著她, 面上輕笑頷首。

方拭非道:“見過尚書公。”

王尚書單刀直入地問:“方拭非,你既然有王長史的親筆信,為何一直不來找我?”

方拭非說:“學生既然沒有科考資格, 何必再來麻煩尚書公?”

王長史親自寫了舉薦信,大抵也就是為她拿了一個遞交行卷的資格。

可是她都沒有結業, 這行卷遞跟不遞又有什麽差別?

方拭非籍籍無名, 且年紀尚輕,資歷過淺, 是絕不可能求動王聲遠為她向親自皇上引薦的。

一來難以服眾, 不合常理。二來野心太大,徒增笑料。

既然如此兩難, 她幹脆不開口, 全當此事沒發生過,也不去為難王尚書。

即便知道這或許是她謀算中的一環, 王聲遠還是對她添了幾分好感。

他就喜歡知進退的學生。她不主動說, 自己反而欣賞起來了。

方拭非低著頭,高擡視線, 小心窺覷王聲遠的表情,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樣。

她細聲坦白道:“不敢相瞞, 學生今日公堂上未全說實話。學生初來京城,並無人脈,偶然結識了一位官衙公子,便口稱想遞交行卷,請他幫忙,他答應了,並引我去見國子司業。學生原本想親自見面再說清楚,可司業只叫我留下東西,未聽我解釋,便讓仆役把我轟回去了。所以今日司業堂上所言,應當為真。我與他,都是因為枉信小人,才至今日之禍。至於要購買考題,當真沒有。學生再愚鈍,也知此事絕不可行。望尚書大人明鑒。”

王尚書沒說信也沒說不信,只是聽她說。他在朝堂浸淫多年,知道多少事情本來就是不絕對的。換個說辭,就是不同的真相。可至於是真是假,何必追究呢?

他依舊笑吟吟地看著方拭非,卻換了個話題問道:“你小小年紀,怎麽會認識太傅,還想著替他揚名?如今許多人,都不知道當朝還有個太傅了。”

方拭非說:“學生年幼時,曾遇到一位先生。他當時生活窘迫,便賣了幾本書冊給學生,並教了學生一段時日。上面註解詳細,見解精辟,文采斐然。學生看過後受益匪淺,也是自他離開,才知道原來書上寫的‘杜陵’,乃是當朝太傅。真是慚愧,有眼不識泰山。一直惋惜,不知太傅有何苦衷,自己當時未能相幫。又惋惜太傅才學埋沒,終日難以介懷,才想了這個辦法。”

“他去了……他原來是去了江南……”戶部尚書若有所思,擡手揉了下鼻梁,說道:“好吧。難為你還記得他的恩情。啊,也不能說是恩情吧,可一字之師也是師,他姑且算是你半個師父。”

方拭非:“學生不敢當。只是一直以來,牢記太傅教誨,不敢忘卻。”

王聲遠斟酌片刻,說道:“這樣。你把書交給我,我去呈給陛下。他多年未見太傅,定然想念。順便我再替你美言一句。”

方拭非喜形於色,朝他拜道:“多謝尚書公!”

“方拭非。腳踏實地,好好做事,會有機會的。”王聲遠看著她,意味深長道:“但切記,不要有害人之心。天底下,多的是聰明人,可最怕的,是自作聰明的人。”

方拭非施禮:“學生明白。謝尚書公教誨。”

王聲遠:“好罷,你今日也受驚了,早些回去休息。還有,不要懈怠了功課。”

方拭非一直彎著腰,直到他遠走,才站正身體。

方拭非側過身,看著站在墻後,有數米之遠的盧戈陽。走過去笑問:“你聽見什麽了?”

“太遠了,什麽都沒聽見。”盧戈陽淡淡道,“我對你們談了什麽,並不感興趣。”

“是嗎?”方拭非說,“我不僅未受責難,還因禍得福,這次真是叫你失望了。”

盧戈陽肯定道:“你是故意的。”

方拭非道:“你怎麽次次見到我,就說我是故意的?你我數月不見,你只想跟我說這句話?”

“不管你這次是不是蓄意,只是單論此事,我覺得你沒錯。”

盧戈陽說完抿了抿唇,轉身離開。

“你有什麽資格來談論我的對錯?”方拭非喊住他說,“盧戈陽,你當我不知道嗎?跟在他們身邊,那些人許了你什麽好處?”

盧戈陽腳步一頓,頭微微偏過:“是你教我的,人不為己,天誅地滅。”

“是你自己學會的,不是我。”方拭非話題一轉,“不過,縱然你再討厭我,我還是要感謝你。你知道我不曾結業,也知道他們幾人的計謀,卻未在周錢二人面前揭穿我。雖然說了我許多壞話,可應當知道,我有辦法洗清反轉。”

方拭非抱拳:“盧戈陽,承念多年同窗之誼。多謝。我也提醒一句,周公子眼光短淺,錢公子心腸狠辣,都不是可以深交之輩。”

盧戈陽轉回來,臉上終於帶了一絲慍怒:“方拭非。我做夢都想看見你悔不當初的模樣,我真是恨透了你這種事不關己的態度。你覺得這世間,只有你是對的?還是為了達成自己的目的,所有人你都可以利用?你的心裏,有情義二字嗎?”

“嗯?”方拭非歪著頭說,“你想看那就多做夢唄。畢竟我可管不了你的夢。”

盧戈陽憤而甩袖,不再跟她言語。

方拭非正覺得耳朵發癢,忽然聽見墻頭有人感慨了一句:“厚顏無恥啊。”

方拭非擡起頭,招手示意他下來。說道:“那你該謝謝我。”

“我為何要謝你?”林行遠說,“我替你送信,還陪你演戲,難道不該是你謝我嗎?”

“我讓你長見識了啊。”方拭非張開雙臂比劃了一下,“天地廣闊,無奇不有。你沒認識過我,怎麽知道無恥二字是什麽意思?”

“你……我,是,我長見識了。”林行遠氣急反笑,重重道:“我謝謝您了!”

國子司業因為此事,被剝奪了科考考官的資格。先前給他遞過行卷,送過禮物的學子,這下對他都沒了好臉色。

一時間人人喊打,叫他在這偌大京城裏,仿佛沒了容身之地,接連幾天都不敢出門。

他倒是也想把周公子與錢公子等人的事抖落出來,可這就算說出來,這名聲也並沒有好聽到哪裏去。重要的是,他如今這番境地,無論說什麽,都沒幾個人會信,何必再多得罪幾人?

錢公子等人自此事後,見他沒有告發自己,又暗地送了不少銀錢做為賠罪。

司業記恨這幾人借刀殺人,不告知他,偏偏手段拙劣,叫人反將一軍。同時又憎恨方拭非膽敢陷害他,不留情面。收了那些錢,依舊消不了氣。

只是,科考考官換來換去,總歸也是那麽幾個。他在國子監任教多年,升至司業,左右手段人脈都有。也只能安慰自己,方拭非其人,別說尚未結業,就算取得了科考的資格,也一輩子都別想中第。

與司業同樣憋屈的,自然就是周公子等權貴子弟。

他們為了設計此事,生生忍了方拭非一個多月。不僅如此,錢公子還對她好言相待,為她出了一百兩……被她認成是自己的了。之後為了賠罪,眾人前前後後搭進去數百兩。

這一通下來,被京城人恥笑,還被父母嚴厲教訓了一頓。

如此用心投入,反而成就了方拭非的美名?

算的都是什麽事!

這罪魁禍首,竟還有臉來找他們。

錢公子沒好氣道:“方拭非,你還來這裏做什麽?討打來了?”

“與你們切磋啊。”方拭非腆著臉道,“我不早說了嗎?我與周公子一見如故,很是喜歡。”

“誰與你一見如故?”周公子靠過來說,“那一百兩,分明是我們的!”

“是你們的?”方拭非坦然點頭道,“你敢去告訴別人嗎?”

周公子:“你——你休得意!”

方拭非一副體貼的模樣道:“我是為了你們好,才幫你認下這一百兩的啊。你都沒發現我是勉為其難的嗎?否則,你還哪能好端端地站在這裏?”

周公子聽了想跳起來打人,被錢公子攔住,拽回原處。

數人遠遠站著,斜睨著她,橫眉冷對。

方拭非指著那邊笑道:“你看他氣急敗壞的樣子,像不像何興棟?”

提起這人,心情又有些低落,拿起本開始翻看。

方拭非的確沒有再跟他們做對的意思,只是留在這家酒樓,好方便有人要想找他們。

他跟林行遠偶爾會出去在下面逛逛,偶爾拿個棋盤過來瞎玩。倒是一些別處的文人,循著傳言過來找她,與她探討兩句。

總之她就坐在酒樓的左側角落,過起與世無爭的日子。

“這京城就是京城,姑娘都長得那麽漂亮。”方拭非趴在窗戶邊上,本身都越了出去,興奮指道:“這發飾衣服,打理得多漂亮?連走路的姿態也略有不同。還有那個舉扇的姑娘,看見沒有?漂亮不?”

林行遠愁眉緊鎖,覺得很不是滋味:“方拭非,你怎麽光看姑娘,不看男人啊?”

“男人有什麽好看的?”方拭非說,“大同小異。論長相論人品,還比不過你我。不如回去照照鏡子。”

林行遠:“你是不是有什麽特別的癖好?”

方拭非將頭縮回來,眨著眼睛無辜看他。

悄悄晃蕩過來的周公子哼道:“登徒子。”

方拭非張嘴便道:“子曰……”

周公子倍受驚嚇,匆忙就逃了回去。

方拭非捧腹大笑。

·

這幾日陛下心情不大好,可謂諸事不順。每每早朝議事,氣得他想將奏章直接摔眾人臉上去。

先是江南貪腐,王長東那邊等著批示,有職無權,進展受阻。洪州刺史、節度使,紛紛不予配合。行事散漫,拖泥帶水,敷衍於人。順藤摸後之後,他這邊只收到了對方惴惴不安的陳情。

再是兩淮鹽運使那邊跟他哭窮。

哭窮?“兩淮鹽稅半天下”,多少銀錢從他們手上流過,最後交上來的數額算是個什麽東西?

又有兩處州道說今年年歲不佳,懇請削減田賦體恤災民。

年歲哪裏不佳?風調雨順,佳的很。只是能貪的名目太少了。

偏偏林霽那老匹夫還跟著瞎摻和,說今年邊關大雪,天寒地凍,軍餉吃緊,請陛下為士兵發放新的冬衣。

顧登恒在在林霽的奏章上幹脆地駁回去。

“否!不準!自思己過!”

然後用力敲下印章,這才順暢一點。

上完了早朝,還要議事。

顧登恒留下六部尚書及相關大臣詢問進展。

他坐在龍椅上,見其下諸臣裝聾作啞,怒火更盛,看他們皆不順眼,偏偏無處發洩。

眾臣見他面黑如炭,更不敢觸那黴頭。這幾日感覺就是懸著腦袋來,扶著腦袋走。活著回到官署,就得沈沈舒一口氣。

戶部的人接連出現問題,王聲遠首當其沖,根本不敢主動吱聲,只做低調行事。

顧登恒拐著彎兒罵王聲遠,你在戶部能做到今天,不是你做的好,而是朕仁慈。

王聲遠不見惶恐,只是順從應道,是,您說的是。

幾日之後,王聲遠覺得他罵自己該罵出愧疚感了,才把之前的詩集呈上去。

往常科考時間,應該是在正月或二月舉行,但去年因為禮部諸事繁多,推遲了兩月。今年又因江南貪腐案影響,陛下無暇關心,禮部就決定再推遲一個月。到如今二月變成五月,春天變到夏天。

加之禮部先前指定的考官臨時更換,不知時間是否還會更改。但無論如何,這考試時間都是近了,錯過這次,就得多等一年。

顧登恒翻了兩頁詩集,皺緊眉頭,更大力地翻到後面。

見陛下面露不悅,神情嚴峻,底下眾臣均不滿地看向王尚書。

呈什麽呈?不能等他們走了再呈嗎!陛下原本就公務繁忙,脾氣暴躁,還要拿本不知從哪裏來的書給他添堵,是被罵瘋了罷!

若是這時候要罰王聲遠,他們是求情還是不求?

王尚書偏頭輕笑。

倒黴事,大家一個都逃不了。同僚多年,豈能袖手旁觀?

顧登恒隨意翻閱完畢,將書砸到桌上,擠出一個鼻音:“哼。”

這一哼叫眾人的心肝都顫了下。

顧登恒垂下視線,出口的話卻不帶多少慍怒,問道:“朕還當他已經死了,杜陵現在何處?”

“臣不知。”王聲遠道,“只知道太傅去過江南,因生活窘迫,教過這位學子幾日,之後又不辭而別了。”

顧登恒:“倒有他的作風。他有本事便一輩子別出來!可有能耐!”

他一手蓋在書冊上。做眉輕挑,又放緩語氣問:“這杜陵教過的學生?”

王聲遠垂首答道:“是,陛下。此人名叫方拭非。正是檢舉何洺貪腐之人。本當有功,卻未能順利結業,無緣科考。”

“嗯。”顧登恒說,“想杜陵能賞識他,應當有可取之處。尚可。”

王聲遠問:“陛下要見他嗎?”

顧登恒氣道:“不見。朕見這小子做什麽?朕奏折都看不完,你說朕見他做什麽?”

王聲遠立馬說:“是是。”

顧登恒這火發不出來,指著一老臣說:“禮部,將他的名字也加到今年的報考名單裏去。看看他有多少能耐。”

禮部尚書道:“是,臣這就叫人安排。”

·

臨近考期,禮部的應考學子名額都已登記在冊。禮部粘貼公告,將事宜與地點擬定清楚。定在半月後,在南院貢院開考。

王聲遠差人過來通知方拭非一聲,叫她安下心,勉勵學習,專心備考。這樣,方拭非就不用再去酒樓那邊等著了。

方拭非覺得高興,要喊林行遠出門去玩。

“不去。”林行遠抗拒道,“無趣。”

整天在那種之乎者也的地方帶著,他都要廢了。

方拭非說:“那我請你喝酒,不是請你去做事。”

林行遠將信將疑看著她,說道:“不去那酒樓。”

“不去就不去唄。”方拭非說,“大局已定,我還去那裏湊什麽熱鬧?”

林行遠試探道:“那往後……”

方拭非揮手慷慨道:“不去,都不去。”

林行遠雀躍。

轉念一想,又覺得自己奇怪。他不想去就不去唄,方拭非又沒給他錢,何必要她應允?

而且出去喝酒……花的是他的錢啊。

京師最好的黃醅酒,在西市有售。可那裏都是酒鬼,人滿為患。林行遠本身不是個喜歡熱鬧的人,所以最後還是打了酒,拎回家裏。

方拭非炒了幾道菜,一起擺上桌。殷勤地給他放好碗筷,請他如琢。

旁邊搭了個小火爐,慢火微燒。熱氣頂著上邊的小蓋,酒香從壺口飄出。

邊關將士是可以喝酒的,還喝得不少。戰前為了鼓舞士氣,能分到幾杯。只不過那些都是清酒,喝上一壇也不會醉。不如這個香氣醇厚。

林行遠覺得不對勁。

這一頓怕不是又要坑他吧?

方拭非見他不敢動,笑了,給他斟了杯酒,說道:“這段時日,多謝你的照顧。不過,聚散有常,你該回上郡去了。這一頓算是我給你踐行。請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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